2010年8月26日 星期四

美國研究稱在線閱讀時大腦更多在調用決定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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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于膚淺


“網絡更像是一個公共生活平台,在判斷它的影響時,也要看它對社會組織的影響,而不只是看如何影響了我們的大腦。對媒體的管制需要考慮超出微觀的神經科學的公共利益,這一媒體對公民的自我表達、受教育、謀生和社會流動有何影響。”

◎薛巍

在線閱讀的特點

卡爾是美國科技作家,他的《淺薄》一書出版後,那些關心現代生活日益加快的節奏、注意力分散、信息過載的人又多了一位盟友,那些擔心博客、微博和網絡視頻導致智力生活變得瑣屑的人也喜歡他的論述。

他在書中概括了最新的神經科學研究成果。如研究發現,人們在上網時和讀書時大腦活動的模式是不同的,讀書時大腦中與語言、記憶和視覺有關的區域很活躍,但跟做決定和解決問題的區域無關。上網瀏覽和搜索時大腦中做決定的區域則很活躍。上網時,每當我們遇到一個鏈接時,就要暫停至少一秒鐘,讓大腦去判斷鏈接是否值得去點擊。由此導致我們在上網時很難深入閱讀和長時間集中注意力。上網時,卡爾說:“我們犧牲了深入閱讀的功能,變成只是信息的解碼者,形成豐富的精神連接的能力被擱置。”

點擊和瀏覽網頁還會損害我們長期記憶的積累,而它是思考的基礎。只有把數據融合、存儲在我們大腦深處,才能形成新的想法。不加選擇地收集再多信息也無法彌補這種緩慢、綜合性的創造。超級鏈接和過多的刺激意味著大腦必須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短期的決定上。被轉移然後做深入處理的信息特別少,卡爾說:“我們正在從一個推崇個人的創造力的社會走向社會構建起來的心靈,它更推崇速度和多數人的贊同而非創造力。”

讀書需要專心致志,閱讀的特別之處在于,專注跟高度活躍的、高效的破解文本和理解意義的結合。讀書時我們不僅從作者的話中接收知識,而且作者的話在我們的心靈中引發智力激蕩,生成我們自己的連接,形成新思想。

當我們上網時,我們進入的是一個“鼓勵粗略的閱讀、匆忙和心不在焉的思考和膚淺的學習環境”。網絡的特點是,及時提供反應和回饋,心理學稱之為正面強化。當我們點擊一個鏈接時,我們得到新的需要去看、去估價的東西。當我們搜索一個關鍵詞時,我們眨眼間就看到很多有趣的信息。當我們發送一段及時信息或一個郵件時,立刻就能得到回複。當我們使用社交網絡時,能吸引到新朋友,與老朋友的關系也變得更密切。當我們發一條新微博,能得到新的“粉絲”。寫一篇新博客,能獲得評論,或被別人鏈接。卡爾說:“網絡的互動性能使我們獲取信息、表達自己、與別人交流,但它也把我們變成了不斷拉動杠桿獲取小塊營養品的小白鼠。”

卡爾寫道:“我們好像正處于知識和文化史上的一個轉折點,兩種思維方式的轉折點。冷靜、專心、不走神、縱深的心靈正被渴望簡短、破碎、迸發的信息的心靈取代。過去500年間,自古騰堡印刷機使讀書流行以來,縱深、文學的心靈一直處于藝術、科學和社會的中心,它是文藝複興時期富有想象力的心靈,是啟蒙運動時期理性的心靈,是工業革命時期從事發明的心靈,甚至是現代主義時期顛覆性的心靈。也許不久它就將變成昨日的心靈。”

但《經濟學家》雜志評介說,卡爾批評網絡損害人們的創造性,這有點自相矛盾,因為他自己就寫博客,是一位數字精英。卡爾對此早有准備,他在書中說:他還能寫出一本書這一點,跟該書的主題是矛盾的。如果他發現他很難集中注意力、無法專心思考,他又怎麼能寫出一本幾百頁厚的書呢?他的解釋是,寫書時他幾乎沒有上網。2007年底,他沒法集中精力寫書,網絡提供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和搜索工具,但也一直打斷他的思考和寫作。第二年夏天,他和妻子從波士頓搬往了科羅拉多山區,他們在那里的家沒有手機信號,網速很慢,他停止更新微博和個人空間,封存了博客,關閉了RSS閱讀器,減少了網絡通話和聊天,幾天才查看一次電子郵件。

戒斷網絡生活並非易事。“頭幾個月里,我的神經元哀號著要上網。我偷偷地點擊查看新郵件按鈕。偶爾會開禁一天。但慢慢地對網絡的渴求減弱了,我可以打字幾個小時,可以專心讀完難懂的學術論文了。一些舊的、被廢棄的神經回路又被激活了,新的、網絡造就的回路沉寂了。我開始感到更平靜、更能控制自己的思想了,不那麼像一只按壓杠桿的老鼠,更像一個人了,大腦又能呼吸了。”

他說,寫完書之後,他故態複萌,又不停地查郵件,閱讀RSS訂閱,玩社交網絡服務,更新博客,從網上下載音樂和視頻。“我不得不承認,這非常酷,我不知道沒有它們,我能不能活下去。”

卡爾承認,雖然有些人感到自己因為上網,已經失去了專心致志的能力,但新技術對我們的影響是一個緩慢的過程,要用好幾代人的時間,技術才能逐漸嵌入我們的工作、休閒和教育。我們的閱讀方式、寫作方式和思考方式會發生怎樣的變化,目前尚未完全顯現出來,因為無法判斷其性質。

畢業于哥倫比亞大學的神經學家喬納‧萊勒指出,鑒于目前証據不足,現在還不能對網絡的負面影響過早地下結論:“如果按照批評者所說,上網時遇到的鏈接和多任務操作會讓人變傻,那我們甚至不能沿著城市里的街道行走,因為那樣認知負荷更大,我們的大腦更無法應付。”

卡爾以他的個人經歷來說明網絡對人的注意力和創造力的影響。哈佛大學學者葉夫根尼‧莫洛佐夫在《展望》雜志上的評論說:“網絡更像是一個公共生活平台,在判斷它的影響時,也要看它對社會組織的影響,而不只是看如何影響了我們的大腦。卡爾字里行間的意思是要對網絡做出巨大的調整,但膚淺的個人也許是更深入的社會話語的代價。對媒體的管制需要考慮超出微觀的神經科學的公共利益,這一媒體對公民的自我表達、受教育、謀生和社會流動有何影響。”

其實已經有一些著作從社會的層次對網絡的影響做了分析,他們的觀點都是否定的居多。49歲的傑倫‧拉尼爾是一名計算機科學家,他在新書《你不是一個器物》中指出,在線集體主義、社交網絡和流行的軟件設計正在改變人們思考和處理信息的方式。拉尼爾說,網絡已經創造了一個蜂巢大腦,它強調群體大于個人,正在改變個人的含義。匿名的博客評論、無聊的視頻和不嚴肅的混搭看上去微不足道、無害,但加在一起,這些碎片化、缺乏人情味的交流貶低了人與人之間的互動。在數字化時代長大的新一代人對人是什麼、能成為什麼的期待很低。結果,我們像電子產品一樣活動,技術上的算法決定了我們如何處理與他人的關系。

英國學者占士‧哈金在《迷失于網絡城市》一書中說:“我們已經迷失于一個無主之地,那里的人相互之間並不認識,但他們傳播流言、邂逅,不停地拉動窗簾。”

《紐約時報》記者尼克‧比爾頓即將出版的《我活在未來,它是這樣運行的》立場比較折中,他承認,網絡創造了一種新型消費者──雜食消費,對他們來說,及時勝過質量和數量。但有失必有得,網絡媒體使我們手眼之間的協調性、模式辨認能力和多任務技巧提高了。


從口述到書寫的轉變


《經濟學家》雜志說:“卡爾在《膚淺》一書中並沒有給出多少具體的對策,沉迷于上網跟吃太多糖果沒有什麼不同,其糾正辦法無非是自我克制。”網絡對我們大腦影響的廣度是前所未有的,但人類歷史上曾經發生過類似的新媒介的誕生,有些學者認為,我們能從歷史中汲取應對新媒介的經驗。

美國塔夫斯大學兒童發展系教授瑪麗安娜‧禾夫著有《佩斯特和烏賊:閱讀的大腦的故事和科學》一書。她說,大腦學習閱讀,就是學習在300毫秒的時間內存取和整合一系列視覺、語義、聲音和感知過程,使我們能夠破譯和理解一個詞。同時,我們的神經回路能自動再把100~200毫秒分配給更加複雜的理解過程,使我們把被破譯的詞語跟推論、類比推理、批判性分析、背景知識和我們超出文本的自己的思想連接起來。

瑪麗安娜擔心,新一代年輕人將不再有時間學習在破譯之後進一步深入理解文本,而是被分散他們注意力的信息、工具條或視頻引開了。孩子們的想象力和新生的對探索和反思的感知抵擋不了網上誘人的信息。他們集中注意力的能力較低,所以數字化閱讀也許最終與長期發展出來的、反思性閱讀是對立的。

古代曾發生過類似的轉變:在古希臘,從蘇格拉底的口述變成亞里士多德的書寫。亞里士多德擔心美好社會的三種生活:第一種生活是生產和知識的收集;第二種是娛樂;第三種是反思和沉思。瑪麗安娜說:“沉浸于數字化生活的人會得到豐富的娛樂、信息和知識,但我擔心他們由于消極地沉浸,他們將體會不到第三種生活 ──思考自己的想法、超出所與的樂趣和艱辛。”

瑪麗安娜具體分析了蘇格拉底反對新出現的文字對我們的啟發。蘇格拉底反對文字有三種理由。首先,他認為文字是死的敘述,口述則是活的演說,是一種有生命的事物,充滿意義、聲音、旋律、重音、語調和節奏,等待著通過省察和對話被一層層地揭開。相比之下,書面文字不能應答,而他認為對話是教育的核心。蘇格拉底沒有認識到,在寫作時,一個人可以完善他的思想,發現新的思考方式。從這個意義上說,書寫過程可以是一個人在同自己對話,寫作者要努力用更准確的語言把握自己的思想。“由于寫作剛剛誕生,蘇格拉底沒有機會經歷這種對話,不然他對文字的態度應該更寬厚。網絡時代在對話方面倒是符合蘇格拉底的要求,人們互相發短信和郵件、線上聊天、互相發評論和留言,機器能夠朗讀和翻譯。這些手段能不能促成對思想真正的批判性的省察則是一個重要的問題。”

其次,蘇格拉底認為文字會被錯誤地當成真實,它們表面上的不可滲透性掩蓋了它們虛幻的本質。它們顯得很高深,因為更接近事物的本質,因此會讓人獲得一種膚淺、虛假的感覺,在他們還沒開始去理解的時候,就以為自己已經理解了某種事物,這會造成盲目的驕傲。瑪麗安娜說:“今天,很多孩子長時間坐在電腦前,吸收了很多信息,但不一定理解了這些信息。這種偏頗的學習方式蘇格拉底是接受不了的,他認為真正的知識、智慧和美德才是教育的目標。”

最後,蘇格拉底清楚地知道,文字能大大地增加文化記憶,同時降低對個人記憶的要求,但他不希望得到這種交換的結果。蘇格拉底相信,艱苦的記憶過程是形成個人知識的基礎。書面文字不是記憶的秘訣,而是有可能毀掉記憶。保存個人的記憶比用文字保存文化記憶更重要。瑪麗安娜講述了她自己的經歷:她的學生幾乎背誦不了幾首詩,而她86歲的婆婆,一個猶太人,在任何場合都能背誦里爾克的三節詩、一段歌德或一首五行打油詩。瑪麗安娜問她為什麼能記住這麼多詩,她回答說:“我希望當我被關進集中營的時候,自己擁有一種別人拿不走的東西。”生活在數字時代的人認為,很多東西不用去記憶了,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搜索到。“但斷電的時候怎麼辦?電腦壞了怎麼辦?網絡斷了怎麼辦?火箭的系統出了問題這種需要立刻做出反應的時候怎麼辦?我們應該思考一下記憶在我們生活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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